《上海诗人》 | 龚学敏:感冒的成语 “头条诗人”2023年6月第10期 ...

2023-6-28 19:22| 发布者: zhwyw| 查看: 102041| 评论: 0|原作者: 孙思 龚学敏|来自: 中国诗歌网

感冒的成语(组诗)


★ 推荐语

   龚学敏一直致力于诗歌本质的探索,他的苦心孤诣,使他的诗在当今诗坛具备了独特性也是唯一性。无垠的想象空间里,他如同成吉思汗,可以纵马在自己想象的草原上任意驰骋。也因此,他的诗总能带给我们审美意义上的陌生化,唤醒我们的认同感。可以这样说,他的诗是一种再造,是想象与修辞的重生。他的组诗《感冒的成语》,是敏锐的思考与现实锐利的交锋,看似风平浪静的日常,在他的撤解和重置下,直接趋向于本质。

   《暗渡陈仓》,从一堂生物课写起,路径的丰富和延伸,跳出了个体表达的局限。其中句与句的断开和连接,名词、动词、形容词的运用,无一不指向现实的源流。《旅途》,是诗人以“旅途”之名,予以的反串。风、松鼠、魔术师、朝阳、汽车、古人、我们、杂物等名词的反串,实质又是一种转义与隐喻。于是,人类凝视的迷失,在诗人这里被重新赋形。《蟋蟀》,是借现实之图像绘就现实之忧与思。诗人在诗里让“蟋蟀”与《聊斋》相遇,旨在让某种现实的可以暂离或者休憩。但当表层的遮蔽被揭开,一些固有的场域还是被打破,文字背后所隐喻的部分,便超越了时间的阻隔,得以渗出。《烂柯山寻仙记》,诗人是借寻仙,另别他寻。诗人明白,仙在烂柯山还是一座山时,或许是存在的,但现在,山还在,仙已无踪无影。有时候想象的悬置,读者才更有兴趣去探究。《在北碚雅舍致梁实秋》,诗人把自己盛开后的灵魂放在梁实秋写过的文字里,让它在那里尽情享受着洁净和纯粹,这期间诗人不断在自我质疑和辩驳中,更新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也同时确认他自己。可惜像这样的诗太稀缺了,因为稀缺所以稀罕。《蟒蛇与兔》,通过语言的探究,让我们感受到一条蟒蛇与兔敞开的裂缝,在这些裂缝里,每一个想象都饱含着图像和语义的多重功能,直至一个与现实具有镜像关系的空间,跃出纸面,直扑眼前。

   接下来的《鹞子》有四节,每一节都是诗人借“鹞子”之身,变幻出的不同镜像,这些镜像的折叠和扭曲,通过不同时空维度的穿插和汇聚,打破了单一的时间认知。而诗人焦距的挪移,视角的变化,心境的涌动和反转,让他笔下的意象,一个个似乎要从文本中跳出来,让人有着不设防地疼痛。《泸州三题》里,诗人说“酒,是我渡自己的船”,于是泸州、酒不停在空间转换和场景切换中呈现,或变异或再生,或时空穿插。想象与移植,尘世庸常和震荡,现实世界的反刍和根源的追溯,都因为酒而直接进入秘境。

   龚学敏在比兴的运用与发挥上,让很多诗人望尘莫及。他的想象介入是多元的,不是一种单线条与单向度的过程,这之前,诗人一定是经过了辨析、论断,才将一些事物的形态和景象与广阔的外部对接,以此超越普通的日常。从旁观转向自我重建,进入自由生长的境界;以破冰之力进去,又以轻盈姿态溢出和显现。这是我们每一位诗人需要向龚学敏学习和取经的地方。

—— 孙思 


◆暗渡陈仓


成语感冒。朱鹮在生物课中

若隐若现

下课的学生,泊在校门口

用不同的交通方式

阐释一羽理想的

伤势


不在秋天落叶的树,手指天空

发着假誓

陈仓作为最成功的一段阴暗

被史书一遍遍地颂读

空矿泉水瓶,扔在草坪

像是句号

给讲稿打总结


要理解书中那些没有晒过太阳的字

地铁,一节节地

朗诵着

城市的反面


一只喜鹊的高度,在于把黑白

撒谎给每一个人

于是,大地活生生地,被人们

分成了昼和夜



旅途


走在前面的风,一拐弯便成了

细作

松鼠挺了挺身子

把夜幕升了起来。魔术师

从未敲开过我说出的话中的

榛子


朝阳的金针刺破画面

一地的琐碎呀

包括一生中看过的所有落叶的

汽车

那么多形式上的铁壳在重复

有一次

生活就坠落一点

铁占据过的空间

哪怕腐朽,也从未令人痛心过


松下有风,风和古人谋面时

谈起我们的情景,已经拆迁


整个旅途,都被陷在山谷中

刮过我们的头顶

而我们,更像河中蠕动的杂物



蟋蟀


《聊斋》线装的瓷盆搬到保鲜膜

萌发的露珠上。蟋蟀与促织

不同的名号,是画在同一张纸上的

不同代码

程序彼此谅解的麦穗

把田野,挤成连环画白描出的中国嗜好


激素将刀在纯净水中磨得透亮

塑料品质的水

在秋天的底牌上,叫声亢奋,并且

把夜色拉长

时至今日,虚假的繁殖把器官

卸给一片片残疾的黑色汉字


翻新的庙宇,油漆味警告一切性别相同的

草丛,土穴,和被传说遗弃的砖头


荒郊被移植,众多的翅羽尚未忘却交配

噬碎的钟声,洒成一地月光

凸出的黑,像是被游戏攥皱的死亡


依次朝上亮灯的楼房,演练

暮色悲凉的仪式感


田野日渐收拢

事物趋于精致,包括工厂中逼真的过程

蟋蟀一页书冻僵的翅

正在鄙视贪欲超过想像的时代里

聊起《聊斋》



烂柯山寻仙记


被雨滴洞穿的鸟鸣,与雾

一起漫开


人民公社时代的水泥厂

已成古迹

让公路抱着

像是遗落的枣核


枣树不见踪影

谁不是那年秋末落下的

叶子


对岸的化工厂,在黑白中

不停剖析仙人的食谱

乌溪江说不清自己,如同

我洗过的手,指的方向

连自己都

无法分辨距仙踪差几步棋


移植的枫香树再高

也成不了大地的斧柄

其实,我思想的空洞

是朽了若干世的

木头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们已经丧失了斧子,和铁

石梁可以天生

而砍柴的腰

却折了



在北碚雅舍致梁实秋


山城潮湿,我把你写过的那些字

聚拢来,用酒驱寒

把生锈的字打磨出初衷,江风再凉

也吹不落星宿

给残疾的字,正骨,缠良知的绷带

依旧四四方方

如你刚写出的模样。酒过三巡

我要率领所有字,举起最温暖的

偏旁部首,向你致敬


巴山的夜雨已经让诗句们生霉

我从你写的书中,读到天阴

再读到天晴,日出

人生极像重庆坡坡坎坎的一世


给蒙尘的书籍去杂草,用真实

注解良心的疆域,笔力如同你站直的

身影。翻一页你的书

我的外套就像挨了你一记耳光

那永不受凉的良知

在十月的江面上嚎啕大哭

大风过后,我要率领你所有写出的书

用不同的版本,向你致敬


我要率领北碚所有新建的大厦

向你致敬,因为,北碚的

石头被你砌成了一本叫做雅舍的

教科书



蟒蛇与兔


蟒蛇吞噬的一团和气

由草而生,生无助,生惊恐,生最低端的

君子不动口,不动手


张开的嘴像是雾霾,重度,天空只是一只

凌厉的口袋

牙齿的猎枪把霰弹灌注到兔子的血液中奔跑

底牌即是无水的深渊


蟒蛇的邮路,把兔子寄成骨骼的碎片


蟒蛇像太阳晒热的柏油路面,被内心的车辆

饥饿着疾走


兔子谨慎的跑动,被耳朵放大

一停

像是报废的钟

用余音修正人们不停种植的塑料草坪



鹞子


影子的铅弹击中村寨的晒场,房屋

竖起木柱的头发

园子里的果树,用一支脚的颤抖

撇清自己与田野的暧昧


一团火正在点燃生物链的低处,炸开的

小动物,按进化论的顺序熄灭


瞎眼老妪把铜锣的声音递给鸡崽

屏气的树寨

卡在母鸡细长的颈里,不敢出声


厂房的铁皮外套穿在电孵鸡出生一致的

恒温身上


大棚里的塑料状的田鼠,用除草剂

保持地洞与虚伪的蔬菜之间

湿度一致的亲属关系


麻雀被农药的手指点化成标本

一动不动,成为自己的隐蔽


天空的鼓槌,已经丧失农历,气温越精准

逃亡的雀形目,越是胡乱击打鼓面


分岔的机耕道的弹弓,用水泥路面

猎杀动物园自由的前世


混交林的羽毛,被剪得走投无路

深蓝被针叶刺破

云朵的伤口一再道歉

直到感染成翅膀的方向,一并坠落


施膨化剂发胀的村寨,瞳孔一再放大

与羽毛一般空虚,像被饥饿紧紧攥住的鹞子


鹞子黑色的雪片

落到大地的无奈上


钢笔涂改过的地平线

被人群压弯

方言的疗效消失在车轮浓烈的胶味中


反复用翅膀翻耕田地,四野假装苍茫

最初的影子,成为一块熟铁

万物都在敞开

而你却把自己紧紧抱住,像是无边的孤独

狠狠砸在大地逼真的画册

用汉字注解的工业化影子上



泸州三题


沱江与长江打了个叫做泸州的

英雄结。江风凛凛

我拖着酒刀,在人世间

专找自己的怯懦


封一坛酒,人间便多个念想

提刀的我,用诗在节气中疾行


此生不系泸州花,便是枉然

江水自流

而酒,是我渡自己的船


高台饮酒,星星是举杯时溅出

的万般无奈


美女比时光凋零的还快

唯酒的铠甲,可以支撑心中的

正气


已经没人敬天了

我摔碎的酒杯,成为一瓣瓣的

替天行道,替怂人壮胆


生死两茫茫。唯酒刃可以破雾

在迷惑处,写尽一世快意


一生的酒友

像是我写过的诗歌,短诗

即快饮,虽一盏可见性情


彻夜的饮者,用人生写长诗

至下雪处,不急

一件叫做泸州的厚袍,足以

度余生



本文内容选自《上海诗人》2023年第3期


来源:中国诗歌网 | 荐稿编辑: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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