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在以诗参禅中完成自我的觉悟

2024-4-17 21:17| 发布者: zhwyw| 查看: 67644| 评论: 0|原作者: 李云|来自: 文学天地杂志

在以诗参禅中完成自我的觉悟
——评王长征的诗

李云,诗人,评论家。安徽省作协副主席、秘书长。


        青年诗人王长征一直是我关注的国内90后诗人中较有特质诗品的诗人之一。他的诗风追求情感炽热和澄静的对峙冲突所产生的诗内质的突变,在观察日常中又细究其事物发生规律的内在矛盾撞击和消解后的和谐情感表达。日前,他寄我一组诗稿,翻阅研读之时,扑面而来的是檀香缕缕,经颂阵阵。欣喜发现他在诗写作上又有了新的尝试和探索,其诗有了有别其他90后诗人作品的独有的面貌和气质。是的,他步入了以诗参禅,诗禅一味的诗境,在觉悟自性的过程中,让诗歌向“新禅诗体”融入和浸透,正因为他是以佛和儒两大学术为背景底色,并兼容先锋写作的机变,故而使他的诗内涵上更为厚重,形式上更着机灵。

        以诗参禅,或写禅诗,古往今来有许多巨匠大师而为之,并得到诗禅双修,诗禅两圆满。白居易、周繇是这样,诗佛王维、诗僧寒山亦如此,苏曼殊是这样,周梦蝶、林清玄亦是这样的修行,当然还有梁实秋等。“暂借好诗消永夜,每逢佳处辄参禅”,诗与禅在古代文人和僧者那里是不可或缺的精神必须。

        “诗与禅,或者作诗与参禅的关系,是我国文学史、美学史、艺术史、思想史等中的一个重要问题”,季羡林在《作诗与参禅》书中如是说出其重要性,钱钟书也著书论之:“了悟以后,禅可不著言说,诗必托诸文字”,均强调诗禅双修的重要性,“以诗参禅”——可能是诗人王长征在自己人生与现代诗写作中一个重要的自修,如果是这样,或者从这个角度去赏析他的这组诗,不妨也可以把“小鸟”直接理解为诗人王长征本体,那么再可以推导为小鸟坐禅——即是诗人王长征自己在参禅,他的参禅当然是为了觉悟,王长征在他的作品中清晰给我们构画出这几条觉悟的路线图,以下是我的试析:

        一、认山水为参禅对象来求自我的觉悟

        在以《小鸟坐禅》为首的这组作品中,诗人写了多首与山水有关的诗,其中有《百丈崖》《峭壁上的杜鹃》《情人瀑》等等,把山水和山水孕育的万物做为自己诗学具象思考物,从中发现它们生存的根本道理和它们对人类乃至对诗人本体的对应影响和关照反应,从而生出诗情,生发诗意之后的顿悟人生意义,这是诗人所追求的写作根本和生存根本。他在《深潭》一诗中写道:“我以卑微的身份,从这样特殊的视角/看到大地之眸/对整个世界/充满了主人翁的一瞥”,从“深潭”延伸诗意的“大地之眸”,再上升到大地(主人翁)一瞥之“整个世界”,这时,他用仰视和俯视互相转变的手法让诗意充溋,并以“卑微”之我的“小”,反衬“整个世界”之“大”。在大小之间,俯瞰和仰望之间完成一个诗人的世界观、人生观和宇宙观,也让读者看到他的情怀境界的转变,即“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三重境界之变。

        还有他的《叶片上山脉起伏》,从微小“叶脉”到自己“掌纹”,再到大自然的山川的多层空间的推导,找到个体人在自然中的位置和纠缠关系,继尔升华到自己要把心灵寄托和交付给山水万物之间的情感和理念的诉求。而这样的情感又是现代人大多沉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愫追求。他在《山间诗心》已然表白道:“诗心即佛心/欣然下山去/轻轻唱着浅歌/天上落了一幕清洗荷花透亮的细雨”。他已泄露了他的诗观,即诗心即佛心。在山水的面前,他意识到人的卑微和渺小,《一块化石》中他写道:“我们不过是陆地的过客  /你却知道海洋的诞生”“我们观察、瞻仰/惭愧于人类的渺小与无知/那些属于宇宙文明的秘密/全都凝固在这时光的阴影里”。在颂诵山水之永恒之时,他依旧没有忘记个体人在历史进程的作用,他在《银杏树》诗中,提醒自己“把一切都忘掉吧/但不要忘记少年出发时/心中那片芳春/野原上直逼人眼的葱绿”,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方为觉悟。塔拉·韦斯特弗说:“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山,王长征是鸟,自然有自己的圣山,他是有佛心的人,有佛心的人写诗,一定会写出世上最悲悯的诗。慧能曾云:只有人才是有自性的,也就是有佛性的。佛性与诗性皆归一途。

        二、以怀古察今为宗旨来自我的觉悟

        怀古,是从已逝去的事理里认清本质,汲取得失教训,做到前事之鉴,以此规避今日所误;察今,是进一步把握今日之新变化,新问题症结所在,以此解决和处理好问题,当然,诗不是解决具体事务问题的钥匙,它的“无用之用”还是让人们有些觉醒,根本达到觉悟。王长征在怀古方面大多以古代的人物命运和历史事件为诗书写的切入点,他的《草原上的性格》分明是写成吉思汗的性格,“直到一个叫成吉思汗的勇士为你洗头/将草原发丝拧成闪亮的弓箭/充满寒意与生灵相争”。幽古思今,对于古人的功过成败,或礼赞颂扬,或批评鞭挞。表现了诗人最根本的知识分子的底线意识,不人云亦云。同时,他这些怀古之诗,又不是一般的对古人生态记录和白描,而是注入自己的重新认识历史,重新认识古人的新的历史观,他的这些可归纳到“新古典主义诗歌”美学范畴,国内也有不少诗人在这块疆土上开拓,只是王长征走的更远,掘的更深。

        思今或者说是对当下人与事发展的社会本质思考,这样的诗,一般会流于口语,流于口水,流于琐屑的情感记录和一般情绪的发泄,王长征对日常生活有着不一般的审视和发现,有着不一般的诗歌呈现。他对“傍晚”有自己的书写:“我在诗歌的草原诵读天空的句子/干净而纯粹的风吹过来/绿浪翻滚,陌生而冷酷”(见《傍晚》),这个‘傍晚’是他个人“干净”“陌生”“冷酷”的“傍晚”,三个关键词是他个人傍晚的全部内核。他在《晨》中写出:“想变成一个干净透明的清晨/候在你眉毛上/只为你夜间苏醒/头脑一片空白时/第一时间受到你的垂青”,由自然景变为心灵景,温馨而充满暧意和爱意,这就是他渴望的——晨。这里的“晨”是他需要的“干净透明”。这是他的有诗意的日常,他在《穿过隧道》发现:“隧道多么黑暗多么阴凉/石多么坚硬/风多迅疾”并“我看见一棵受苦的树/用密密麻麻扭曲的根,紧紧地抓着仅有的缝隙/好像随时可以把巨石的封锁撕开”,这可能是他对社会局部存在的一种发现和认识,此外,他还从日常取象,让具象生意境,这是成熟诗人的标志,比他的“钥匙”具象的书写,钥匙是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生活物件,它的延伸意义是囚禁、封锁和敞开、解放,这个具象被多人写过,写的最好的莫过于梁小斌的《中国我的钥匙丢了》,王长征的钥匙是“分明看见一把涕泪的钥匙/颤颤悠悠靠近一扇门/在都市的秋风中/迟迟没有打开”(见《隐约长号》)。他让长号之声转型为钥匙,从听觉变为视觉,为我们具体了声音的外像,生动又有美感和亲切感。

        三、以对人生目的审视为本体来觉悟

        写诗的目的无非是发现自己的内心,发现他人内心,认识自己精神世界,认识他人思想和世界内部的秘密的过程,审视自己是最根本的,这也是王长征的《小鸟坐禅》的写作根本要义。他用众多的诗来阐释和抒发自己对人生目的和意义的审视和思考,而完成其顿悟。

        面对厄运或低谷,他用诗做为振奋不屈的人生呐喊,他的诗歌也是人生抗争的檄文,《黄昏截句》“涛声不倦的山峡/抱住一颗流浪的心/两间茅屋/徐徐从雨后长出”,此时的“两间茅屋”是流浪者的身体蔽难所,更是精神寄托的家园。《鸟鸣》里他用叠词以及具象多变的技法写出了一个生机勃勃的意境:“让鸟鸣唤醒树林/结出更多的鸟鸣/让晨曦更像晨曦”,这里诗人对人生的看法是持着希望和祝愿的态度,他还在诗中不断提醒自己“脚下,万丈深渊”“稍一疏忽/便一失足成千古恨”,但他又“无视险境/脚步会更加稳健有力”,(见《石壁栈道》),这是他厄运降临时谨慎而又坚定向前的人生观,在他的诗行里少有颓废,沮丧的“冷色调”和“灰色调”的情绪流露。这在当下诗坛多沉闷愤懑低落哀愁的诗风里,我们的诗坛需要王长征这样阳光,干净,言之有物,扎实的诗。

        其实王长征还在以语词提炼术为技能来自我觉悟的,也是他的以诗参禅的做法,比如《秋浦河》中“迎春花这金黄的盘扣/缀在秋浦河的裙裾”,《视大海为新的目标》中“五指张开,明天向我奔来/五指聚拢,沙漠长出新绿”,《云顶山》中“白云坐遍山丘”“于心尖掐出朵朵莲花”“把流泉喊成火焰,把流水唤作歌声”等,这些隽永睿智的语词在多变的组合后,变的有张力,同时也完成了诗人觉悟过程心镜图像的再现。炼词炼句是一种以诗参禅过程中必不可少的功课,也是一个诗家的写作必修的功课。

        王长征在《容器》一诗中写到“如果写诗是一种修行/日子也可以是一种容器”,祝愿王长征在今后的写作日子里,早日实现自己“以诗参禅”的修行,步入到自觉、觉他的大境界。

        (刊于《文学天地·湘江诗歌》2024年第1期“重点”栏目)

来源:文学天地 | 选稿编辑: 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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