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 | 后自然主义的生命鸣响 ——序海恋诗集
后自然主义的生命鸣响 ——海恋诗集《时光有相》探幽 文/西周 诗人海恋对《时光有相》这部诗集做了精心整理，遴选出三百多首优秀诗篇，凝聚了诗人海恋多年的心血。诗集分三部分，第一辑趋向日常，第二辑趋向哲思，第三辑趋向抒情。从整部诗集所呈现的艺术风格和情感色彩来看，其实诗人的这种划分并不十分严谨。诗人从事十几年诗歌创作的同时，期间还创作了大量的散文、随笔、杂文和评论，指涉的领域非常广泛，创作的激情和对文学的热爱一直处于高蹈稳定状态。因此，在对现代诗歌的研究和探索之路上，诗人用清澈的情感、豁达的心胸、真切的体悟和明亮的语言，为我们谱写了一曲曲后自然主义艺术风格的生命鸣响。 她的诗多以短小凝练见长，把对现实、生活、人生做了多维度审视，尤其对自然万物与命运的交互感应，尽兴流淌在女性视角下的温暖而清晰的河床上，激荡，鸣响，最后化为一帧帧珍贵画面。那些独到的情感脉线始终以主客交融的态势起伏于诗语言的字里行间，有禅的浪花，有思的纹理，有爱的形状，有善的质地。她的诗平行于翻腾的世界，闪烁于物我相吸相斥的瞬间，摇晃，多彩，如高脚杯里泛着玫瑰色的清亮红酒，蕴涵着细绵悠长的口感。我们可以说海恋的诗不够后现代主义的硬朗精狠，也可以说不够大诗歌般的浓烈浪漫，但是其诗呈现出来的后自然主义的整体风貌却是本真的，随缘起性的。它只属于心底纯善的歌者，印证着天然生发的光辉。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静一动，都与灵性诗性神性相向而行。 诗歌是心灵的分泌物，属于心灵的极限运动。它是意外，是冒险，更是折返人间的天使。诗人海恋从事汉语教学工作日久，从她的诗文里，深厚的古典文化传统精神内核一览无余。然而，这并没有阻碍她对诗歌现代性的聪敏贯通或精密融合。捕捉当下的瞬间情绪并轻巧地加以雕刻，赋予诗文值得回味的后自然主义的芬芳诗意。读她的诗，需要整个人安静下来，靠近诗本体，找寻失乐园里隐藏着晨辉的点点露珠，诗人的柔软与坚韧，诗人的徘徊与向往，诗人的远足与流光。亲情，友情，爱情和世间情，构成了海恋诗语言符号系统的全部奥义。 由于受先锋诗或后现代诗风的冲击或碰撞，海恋后期的诗作也在悄悄蜕变，语言逻辑内在的力量呈强化趋势，在哲思中另辟蹊径，今后的创作也许会描绘出不一样的精神图腾。一个诗人是否走得远，深刻的生命情感体验依然是后自然主义所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无论语言的边界在哪儿，诗人海恋锚定生命动态的基石也依然立足本我，优雅而从容淡定。万物于心中起意，意自向万物奔腾。生或死，去或留，空或色，用诗人海恋的话说，与世界为敌或与世界和解，均在一念之间。 这部诗集，以《时光有相》同名诗命名，看出诗人对生命的感悟是达观的，诗集里汇集了大量的客观物像。她试图破相，又试图留住相，在诗的海洋里辗转追索。诗集里汇集了众多禅寺，白鹭等经典意象，出现风的由远及近，花的由盛到衰，出现月的明昧交替，四季轮回和各种遇见。这都不是偶然做了诗人、诗评家温经天认定的“书女”，也不是在讲述历史的经典成见，而是在历史的腹部握紧时光，轻轻摩挲，深情凝视，自然呈现。 总之，诗集《时光有相》所展示出的后自然主义艺术风格，代表了相当一部分现代诗的趋同性和广阔天地。在语言的创新上，她一方面锐意进取，从二维空间的过于丝滑掘进至现代性鲜明的滞涩和颗粒感，深入潜意识的意象迷宫，开采释放出惊人的启智力量，完成逻辑思维断裂带的缝合，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事物的内里。另一方面，以诗人海恋所坚守的自然抒发为脚本，杂糅通感、隐喻、拟人格或象征等艺术手法，拓展出一种浮光掠影般的诗意人生，何尝不是对有相时光的挽留和灌溉？我们拥抱世界的方式有多种，哪一种拥抱不是在真情介入并企图深度打捞时光呢？为意象赋形，为语言思变。祝福海恋的诗意之旅光阴静美，曲径幽长。 2024.04.01，西周综述
附：代表诗作一组 第一辑：时光有相 ‖时光有相 立秋那日，天空朗润 大丽菊和向日葵同居一圃 有风执帆，芬芳一浪一浪 驶向袅远的季节之滨 我给父亲打了电话 他正在树荫里下棋 我仿佛看到阳光的金粒子 跳过树罅，在他的脊背上滚动 秋凉尚远，蝉在叶丛里安静地呐喊 ‖他们，在故乡 母亲在阳台上侍弄花草 阳光被筛成细小的沙粒 掺进泥土。铲子翻炒出五月的香 月季开了两大朵，灯笼花孕气十足 父亲提着两大桶水，恭立静候 母亲说花草都有仙气，要虔心敬奉 父亲盯着母亲的背影 像在膜拜那些花草 ‖龙华寺秋行 进山的路很平坦 拐过一道山梁 就远离了曲曲折折的人世 三叶草在石板路两旁打坐 越往前，山溪的吟唱越接近缭绕的香火 我把宿梦 忏悔 拿不动的爱和恨 全部堆放在佛陀脚边 抬起头 一朵云正停靠在飞起的檐角上 ‖纸人 夜幕里 我们才肯卸去盔甲 一层一层 薄成纸 奶奶说过 人是纸做的 怕风。生前 她的小脚从不肯迈出家门 死后，她也用丧服把自己裹得 里三层，外三层 如今，春风又起了 坟头草摇啊摇 奶奶坐在古旧的相框里 再也不怕风 吹乱她雪一般的发髻 ‖都挺好 雪停了，世界空洞地白着 还好，有一只鸟落在秃枝上 还好，又来了两只 还好，有几个小红帽涌进雪地里 还好，他们在快乐地奔跑 还好，阳光温暖起来了 还好，有人给小雪人披上了棉袄 ‖无端欢喜 在红叶谷，我和一株丹枫对望良久。 它独个立在夕阳下，远离枫林， 远离鸟鸣和鼎沸的人声。 它像被遗忘的少女， 美着，孤独着。 有时，风环住它的腰身， 它便害羞地把头低垂一会儿； 多数时候，它遥望落日方向， 像我一样，无端欢喜。 ‖江畔，时光轻和 天空和大地是一样的 它们拥有彼此的一切 水面冰封了云朵 这是初春。落叶榆倚靠着天地—— 这折叠的大床。听云雀 荡起它的哨音。这兢勤的鸟 最知道生命的辽阔 四野传遍它的召唤 江畔，渔歌也被唤醒 短暂搁浅，使它有了油画的质感 此刻，只要在风里走一走 就会被度化 比一粒灰尘更轻快，更渺小 第二辑：生命有思 ‖火焰 在铁炉里奋力挣扎 开到外面去，开到外面去 其实，它并不屑于 做一朵怒放的红花 把寒冷拥入怀中 它便有足够的勇气，和严冬 一起熄灭 ‖纸灯笼 我有足够的胸襟 装下黑夜 世界安静下来 请把我高高举起 万物正睁着发光的眼睛 谛听黎明 ‖纪念一株植物 没有什么难以理解 相对而言，死亡更加豁达 他说，生活在别处 它便将一切可能给予他 不需要承受一切或轻 或重的誓约 而纪念是一种惯性 石碑是唯一活着的历史 所有眼泪都是为自己而流 死去的日子太多了 大地上的每一株植物 都有过石头的记忆 ‖叶子，或是雀儿 灰色的雀儿落在灰树枝上 风一吹，就摆起来 风再一吹，就飘起来 先飘到屋脊上，再飘到地上 有时，还会飘到天上 或许，它也是一片叶子 不定哪一场风 又把它吹回到树上 是的，它们都会回到树上 借着风，呼啦啦的 在枝上招摇 ‖驼行图 旷野，落日吐着血红的信子 吞噬最后一片广袤 天黑之前，驼队即将抵达沙漠之海的彼岸 驼铃扣动风 试探着行程 驼峰依然笔直 驼背上的行囊已渐次高过岁月 没有比苍凉更显赫的工笔 他们橐橐地走着，在一幅画里 走不出漫天云霞的轻叹 ‖有限性 雪下起来了 倾斜，摇摆 那是它的犹疑和傲慢 像我午夜梦里那些忽闪的黑洞 片段或断章，神启一般 扑向一些不确定的真实 现在，它就在我的窗外 喘息声白茫茫的 我片刻虚弱 再一次深陷—— 这比香味更离奇的羁绊 第三辑：人间有情 ‖永恒的抒情 雪下了一会儿就停了 我想，没什么 无疾而终的初恋也是这样 只有行走可以获得纪念 在雪地上，鸟雀的步伐 也是认真的。就像曾经的我们 认真地捉住时间的轮 最终它还是挣脱，流落成风的模样 在抒情倍受争议的时代 固守是一种冒险 我还是选择 把岩石守望成海 如果星子降落 我会捧起一枚 听它还未燃尽的 细碎的呐喊 ‖风月 谈到风月，我片刻哑然， 寂寂半生，它们可曾真正驻足？ 秦关汉塞的月，经史子集的风。 流水是最好的磨石，认取骨头开出的刃。 站在下游，目光追溯的只有闪电的光影， 风，月，藏在往事里， 一谈起，它们就簌簌地 卷起一场燕山雪。 ‖爱的形状 一片海，细沙搭建的城堡 鸥鹭安营扎寨。在蜜蜡一样的风里 醉醺醺的岩石赤裸赭红面颊 一种形状，可以用半生勾勒 也可以用一秒钟印证 信任与怀疑有着相同的夹角 倾斜的是心跳与心跳间的距离 你还是来了，在落雪前的秋晨 用一句情话暖醒渐已冰封的梦境 我复苏了草芽儿的记忆 迎接赤子的双唇 羞涩海螺音般漫溯 在海上，风再一次拓写了 童话的秘籍 ‖遥知不是雪 是枝上柳绵，是墙内的笑 是日暮里的醉意歇落溪亭 娇俏地站在那里，一千年了 遥遥望着，不，也许我看到了自己 我们有同样的音声，形貌 藕花一样的鲜衣和素魂 我知道瞻望的奢侈 我只是习惯了凭栏，听涛声一遍遍击打清寂的彼岸 总有一个黄过后，我们共有 薄暮消却浓云，一缕沉香 袅袅，引燃漫天灯盏 一地黄花啊，我们竞相拾起 插在鬓角，光阴如雪般 纷纷化掉 ‖黎明前的月亮 如果走失了，你说 就去黎明前等待 那枚 穿云而来的月亮 水手抛锚的姿态像振翅的鸥鹭 这隐喻颇深的一段旅程 我们已活成彼此的意象 月光依然如水般苍凉 终归有一朵浪花 可以完成边界跃升 去承接那一道清晖 那泼洒的泪 或者蜜糖 古老的钟声适时敲响 我已透过迷雾看到你 归航，风不会忘记方向 海永远在诉说，亿万年 的怀想。我相信，我一直相信 未抵达之途是我们的归宿 如果林中还有路 所有的路标都指向 月亮升起的地方 ‖归来，不再是异乡人 黄昏时，惊风归林，群山交出影子 我驮好夕阳，爬上马背 我们都该回去了 八百里草场是草的 如果有什么可以永久居留 一定是用灵魂做了交换 只有月光有权为这无边的水墨 做最后的晕染。我想象着 当我骑着瘦马风尘仆仆远行归来 我们已不再疏离。它们披着圣光 认领我，不再是异乡人 【作者简介】： 西周，原名周长君，山东单县人，现居济南。航海家，诗人，诗评家，有诗歌、评论、及散文、小说等作品若干。 海恋，原名赵一男，吉林松原人，教师，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代禅诗选刊》副主编。诗集、评论集、散文集出版中。 审稿编辑：云帆沧海 | 责任编辑：风 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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