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上自己的楼——浅析子空的诗

1999年，我阅读了很多书，其中就有子空的诗集《一只鸟或一个人的一夜》。说实话，这本诗集让我一时不知所措，多年的阅读习惯使我十分尴尬。子空的诗远远超出了表达的意义。在反反复复的对视中，我不止一次地感觉到：我们必须远离陈规陋习，付出心灵与智慧，才能与之接近。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子空的所有诗作，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的诗就是他的诗,他拒绝上别人的楼。对我来说，读他的诗，实际上是一种精神超度，一种灵魂探险。

“阳光外围/初雪晶莹/两节美丽的中指/在荷花深处”（《守护灵魂之门》),“你踩着稿纸穿过栅栏/玫瑰正用一生的光辉/回报优良的天气”（《玫瑰被人摘走》），"我们还是继续对弈/然后自己上自己的楼”（《红色双脚》）。在这种对灵魂、对性爱、对命运的吐纳过程中，诗人抛弃了浮泛的抒情方式，迎风而立，心脏清洁健美。善良的读者不会惨遭戏弄和侮辱。每读这样的诗句，我都会大吃一惊，兴奋不已。可以说，整个阅读过程就是我们得以浣洗的过程。

子空诗歌意味的独创性，并非完全主观化的结果。其诗突然莅临,连他自己都感到惊奇和猝不及防。在我认识的诗人中,他是靠才气写诗(记录自己的诗)的典型。这令他非常不安。但目前还只能保持这种状态。“你有多少土地/我就有多少种子”（《情书39号或者我要生长》），“我怎样才能进入锅炉/成为你的钢中钢/我怎样才能进入深潭/成为你的鱼中鱼”（《致梦中女子》）。勇敢而不粗俗的激情，在光明磊落的付出中独树一帜。猥琐的表白与来自肉体的淫语在这里被彻底拒绝。如此过目入心，天然养人；甚至使我们欣喜一辈子的诗句还有：“在那里，我找到了自己的黑暗/如果你快乐，我仍然会光芒闪乐”《《情流》。

很少有人知道，子空曾在贫困山村忍饥挨饿到十七岁。所幸的是，十七年的苦难时光像刀砍斧削一样强化了诗人的肉质,使他更加敬仰有恩于人类的生命与土地。“这一天，女人出现在地平线上/她们的男人束手无策/这一天，我们切开生日蛋糕/切开了女人的伤口/这一天，整个世界都在疼痛”(《公元1963年农历7月23日》），“远处飘来了阵阵稻香/在靠近幸福的地方/我们久睡不醒”（《温暖的日子》）。像这样的诗句，读和不读是大不一样的。我们谁没有苦难过？谁没有幸福过？到头来，大多数诗人仍然是苍白、贪乏、干枯，甚至蜷缩成团。

优秀的诗人,常常不以泄露个人的私有积蓄为目的，而是以牺牲自我（并非个性）来接近一种崭新的可能。"眼睛到达的地方，水清草绿/一只脚肥大。那声音接近十七岁/玉米成林，她是其中一株/在这孕育生命的夜晚/我不能独自一人伸出双手/冬天。炉火正旺/舌头在流放中与一只狗相遇”（《十七岁时爱过一位少妇》)。读这样的诗，难免会暴露出我们的弱点：习惯自愚，习惯皮肤表层的游戏。

很显然,子空不是别人。子空就是子空。他的诗几乎都具有一种坚硬的对抗性（艺术的独立和人格的独立）。这无疑与他心灵的底气、才化的底气息息相关。他一贯注重和珍惜诗歌自身的生命品位，倾力排斥一切非文学因素的侵染。优秀读者很容易感受到，子空作品的质，远远重于其名声的大。他认为：“门的意义并不在于让更多的人进去或者出来”。

（童绍根，昆明人，2001年在深圳病故）

供稿：子空 | 责任编辑：牧 野